6月全国城镇调查失业率为5.2%,与上月持平
6月全国城镇调查失业率为5.2%,与上月持平。青年(16-24岁)调查失业率上升至21.3%,为有统计数据以来的新高。7月局会议“把稳就业提高到战略高度通盘考虑”。
如何解决失业问题?过去,大力发展制造业,设备升级替代更多工人,制造业就业人数持续下降,是否与扩大就业的目标相背离?当下,数字经济成为唯一就业增长动力,如何与先进制造业融合,进而促进就业增长?
关键词:制造业“双拐点”、制造业与就业悖论、鲍莫尔病、假性繁荣、引致需求、萨伊定律中国工业经济杂志、高质量经济体系
简单地从数据上来看,从上个世纪五十年开始,美国制造业增加值持续上升,但制造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从1953年巅峰时期的28.3%下降至2022年的11%,接近历史最低水平;同时,制造业就业人数从1979年巅峰时期的1955万人下降至2023年的1299万人,处于较低水平;制造业就业人数占全部就业的比重从1953年的32%左右下降至2022年的8%,处于历史最低水平。
美国制造业就业人数下降、制造业就业人数占比下降,到底是制造业发展的结果,还是制造业衰退(转移)的结果?
最近几十年,美国跨国公司大规模投资亚洲新兴国家,把劳动密集型工厂转移到中国、印度等国家。根据美国商务分析局统计,截至2020年末中国工业经济杂志,美国制造业跨国公司总资产规模超过2500万美元的海外子公司共有11293家,海外子公司当年实现营业收入2.5万亿美元,制造业增加值5510亿美元。截至2021年末,美国制造业对外投资余额为9126亿美元,占全部对外直接投资规模的16%。
反过来说,近些年制造业回流提高美国的制造业就业人数我国的三大产业结构。从2009年到2022年,美国制造业就业人数增加了150万人。据Reshoring Intiative估计,2022年美国制造业回流创造的就业岗位数量高达228723个,制造业回流和FDI创造的就业岗位数共计351431个,均创历史新高。
虽然美国制造业增加值在全球的比重在下降,但是美国制造业并未衰落,而且其竞争优势在欧美制造业强国中还有所扩大。从2000年到2021年,美国制造业增加值相对日本扩大了17个百分点,相对德国扩大了29个百分点,相对法国扩大了161个百分点。
过去几十年,美国制造业在持续升级,将低端制造业转移到新兴国家,将高附加值的制造业及其部门留在本土。数据显示,2020年美国制造业跨国公司研发支出中本土支出规模为2138亿美元,海外子公司仅为317亿美元。而本土研发投入增加推动的制造升级,提高了设备与技术对工人的替代率,制造业就业人数反而下降。
随着制造业不断进步,产业分工越来越精细化,原来的设计、规划、法务、会计、审计、融资、人力资源等部门分离出去,形成了庞大的现代商务服务产业,大量就业人口也跟随分离到现代商务服务业中。
这就出现一个简单的矛盾:制造业不论衰退(转移)还是发展,制造业就业人数都会下降。我们暂且将其称为“制造业与就业悖论”。
再的情况:从2004年到2019年,中国制造业增加值持续上升,但是制造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从35%下降到27%;同期,制造业就业人数并未随着制造业增加值而一直持续增长。制造业人数占比从2007年峰值的29%下降到2019年的16.9%。制造业就业人数越过2014年高点后开始下降,2017年后加速下降。
根据国际劳工组织的数据,2021年中国制造业就有人数据较2012年减少2200万人。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中国第二产业(含制造业、建筑业、采矿业)的就业人员在2012年达到2.32亿人的高点后开始减少,之后5年减少超1400万人。
中国制造业与制造业就业跟之前美国走势类似,即制造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制造业就业人数先升后降,呈倒“U”曲线走势,如今均已进入“双拐点”——制造业增加值占比拐点,美国是1952年,中国是2006年;制造业就业人数拐点,美国是1978年,中国是2014年。
按这个趋势,未来中国制造业增加值还将上升,但制造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制造业就业人数将持续下降。
中国制造业就业人数下降的原因是否跟美国类似?制造业发展与衰退(转移)同时削减制造业就业人数?
最近十年,制造业大规模投资技术设备,新设备替代了更多工人。根据《机器人行业贸易组织国际机器人联合会》(IFR)的数据,2021年中国工业机器人的安装量同比增长45%,超过243000台,这个数量几乎与世界其他地区的数量总和相当。2022年央行特设设备更新改造专项再工具,专门为制造业设备更新改造提供低息(金融机构不高于3.2%)的2000亿。
从2005年到2017年,技术密集型行业的就业人数占制造业总人数的比重从32%上升到44%,而劳动密集型和资本密集型行业变化较小,在30%上下波动。
有意思的是,国有和私人制造企业的就业人数明显分化:国有制造企业的就业人数从2014年到2021年持续下降,下降幅度高达27%,减员规模达到1429万人;期间,私人制造企业的就业人数增加超过1200万人。
原因可能是,在制造业中,不少国企处于原材料加工业和装备制造业,近些年国企因产业升级、污染整治而大规模推动设备更新改造,相关领域就业人数下降。而私人制造企业在劳动密集型行业中的占比较大。
数据显示,从2012年到2021年,国有制造业就业人数减少1400万人,国有租赁和商务服务业增加388万人,国有金融业增加291万人,国有科学研究与技术服务增加120万人。
除了制造业发展外,制造业衰退(迁移)对就业的冲击也不可忽视。近些年,服装、鞋帽、家具等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向东南亚国家转移。根据光大证券首席高瑞东的研究数据(对美出口大幅回落背后:产业转移在加速,财新网),与2017年相比,2019年美国自中国进口的皮革、纺织、鞋帽分别下降16.6、3.2、5.2个百分点,同期从东盟进口的这些品类的份额分别上升了11.6、1.8、4.4个百分点。
所以,不论是国企还是私人企业,制造业就业人数占比都在下降。国企制造业就业人数占国企就业总人数的比例从2010年的29%下降到2021年的22.5%。私人制造业就业人数比例占私企总人数的比例从2005年的27.8%下降到2019年的14.58%。
当制造业步入“双拐点”后,制造业与就业的关系出现一种“悖论”:制造业增加值增加,但是制造业就业人数下降;制造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下降,制造业就业人数占总就业人数的比重加速下降。
当前,中国正在大力发展先进制造业,同时又面临比较突出的失业问题,尤其是青年失业率持续上升,那么这两大宏观经济目标是否冲突?
制造业衰退定然导致制造业就业人数下降,这是不利的。制造业发展越过“双拐点”后,虽然制造业就业人数、制造业就业人数占比均下降,但是,这依然是有利的。为什么?
制造业分工精细化,设计、会计、融资、软件等部门分离出去,并形成庞大的现代商务服务业及其就业岗位。
制造业技术升级,提升了经济效率,创造了更多收入,产生收入效益,制造企业增加商务采购,制造业工人增加资产和服务采购,扩大了商务服务业、房地产业、金融业、零售业以及服务业的收入及其就业人数。
最近三十年,若加上商务服务业的就业人数,美国制造业的就业人数并未下降太多,而若再加上其他房地产业、服务业的就业人数,美国整体就业人数在上升。
1965年,美国经济学家威廉·鲍莫尔在一篇论文中,建立了一个两部门宏观经济增长模型,其中一个部门是“进步部门”,主要指制造业;另外一个部门是“停滞部门”,主要指市政府服务、教育、表演艺术、饭店、休闲等服务业。
鲍莫尔认为,进步部门效率高,而停滞部门效率低。如在表演艺术市场上,三百年前的莫扎特四重奏要四个人演,三百年后依然要四个人。
鲍莫尔推演,进步部门的生产率快速增长形成收入效应,进而大量采购服务,但是服务业效率不易提升,导致工资不断上涨。他预测,停滞部门(服务业)由于工资不断上升、缺乏效率,要么最后消失,要么不断壮大拖累整个国民经济。这种现象被称为“鲍莫尔病”。
如果鲍莫尔病真实存在,制造业越过“双拐点”之后,就业人数不断往服务业集中,最终因服务业工资高、无效率而拖垮整个国民经济。但现实中,欧美经济体并未因服务业持续扩大而衰退。
一、经济是一个系统,不能简单地区分为停滞部门和进步部门,会计、设计、律师、融资、人力资源、软件等一些服务业是从制造业中分离出来的。而且我国的三大产业结构,先进制造业与信息服务业又高度融合,如苹果公司是制造业还是服务业,是停滞部门还是进步部门?
二、各个产业之间相互协作。制造业的效率产生了收入效应,增加了服务业的收入。但是,制造业的效率不完全来自制造业本身,教育、金融、现代商务服务促进了制造业的技术进步、管理和融资效率中国工业经济杂志。
三、各个产业之间相互竞争。如果某类服务业无效率,自然会被市场淘汰。反之,制造业亦如此。服务业也会通过引入技术来提高效率、提升服务质量中国产业经济研究院。如演艺行业使用信息技术和互联网提高了经济效率,新闻、会计等知识服务业使用人工智能可以提高经济效率。
所以,“鲍威尔病”在逻辑上并不存在,但它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制造业、服务业与就业之间的关系。实际上,制造业越发达,服务业就越发达,总体就业水平(就业数量与工资)就越高。
根据国际劳工组织的数据,从2012年到2021年,中国制造业的就业人数下降15%,而服务业的就业人数增长32%,达到3.65亿人。
我们需要警惕的是,制造业投资泡沫形成的“假性繁荣”。因为过度投资不会带来制造业就业增加,也不会增加整体就业水平,还可能诱发风险,引发更多失业。这符合弗里德曼对菲利普斯曲线的批判:通胀不会增加就业。
以房地产为例,过去,超发货币注入房地产市场,刺激房地产投资迅速增加,房地产、建筑业及上下游相关产业就业扩大;当房地产泡沫风险出现,并引发政策整顿,市场急转直下,开发商陷入债务危机,供应商讨债、工人讨薪,开发商、建筑商、材料商、地产中介商整个产业链裁员。
原材料市场类似。疫情大流行期间,欧美国家印发大量货币注入家庭部门,并迅速转化为购买力引发大通胀,大通胀激励上游原材料部门迅速扩张产能。接着,美联储激进加息,通胀、需求降温,原材料价格快速下跌,原材料开采及其加工制造业裁员。
全球疫情大流行期间,由于欧美需求火爆带动出口高增长,同时中国政府扩大投资刺激经济,固定资产投资快速增长。制造业投资增速从2021年开始持续高于工业增加值增速,工业增加值增速从2022年开始持续高于工业企业利润增速。这说明投资收益率持续下降。
2023年上半年,制造业投资累计增速为6%,工业企业利润增速为-18.8%,二者增速扩大到24.8个百分点。国有企业固定资产投资(含制造业、房地产和基建)增速为8.1%,国有企业利润增速为-2.1%,二者增速扩大到10.2个百分点。
今年,由于出口需求下降、国内需求不足,过度投资导致产能积压,上游原材料市场出清,价格快速下跌,PPI持续负增长,原材料和制造业利润快速下降。投资收益率持续下降,反过来约束制造业投资,制造业企业缩减产能、投资和雇佣,没有产生收入效应,没有带动服务业就业增加中国产业经济研究院,青年失业率屡创新高。
最近几年,青年失业率持续快速上升,可能跟高技术产业(信息技术、生物技术、新材料技术)投资收益率下降有关系。2018年9月,高技术产业增加值增速和青年失业率均为12%左右,到2023年5月高技术产业增加值增速下降到1.7%,而青年失业率上升到20.8%。
疫情大流行期间,芯片市场经历了过山车行情。最开始,受线上及电子产品需求暴增的刺激,芯片供不应求、价格直上云霄;然后,全球主要国家大规模投资芯片,美国、欧洲、日本、韩国和中国政府都提供大量的芯片补贴,芯片产能快速增加,价格应声回落,企业纷纷缩减产能、裁减员工。
市场预测,今年芯片将全面进入寒冬,怎料到,ChatGPT横空出世,引爆一场内容生成式AI,再次激活图像处理芯片市场。有意思的是,今年芯片市场呈明显结构性。受AI需求刺激的图像处理芯片供不应求,最受益的非英伟达莫属。但是,传统芯片厂商英特尔则表现平平。截止到7月26日,英特尔受ChatGPT概念股影响上涨31%我国的三大产业结构,而处于风暴中心的英伟达股票大涨212%。
ChatGPT与英伟达的关系揭示了数字经济与先进制造业深度融合的底层逻辑:软件是硬件的需求,软件需求引致硬件创新;硬件是软件的供给,硬件创新扩大软件需求。
用户对ChatGPT的需求增加,而ChatGPT这种大型语言模型依赖于大数据和强算力,全算力的需求增加进一步拉动芯片等电子产品增长,甚至还拉动上游半导体原材料、电力电网等增长。这符合马歇尔提出的引致(派生)需求理论。
反过来说,英伟达、台积电等半导体制造商通过技术创新,研发并生产出技术更先进的、价格更低的芯片,大幅度提升大型语言模型的计算效率,ChatGPT回答更快捷、精准,同时服务价格更低,进一步扩大用户的需求。这符合萨伊提出的萨伊定律——(新)供给创造(新)需求。
所以,需要将数字经济与先进制造业相结合、软件与硬件融合。这是线月局会议“强调数字经济与先进制造业、现代服务业深度融合”。之前讲数字经济和实体经济融合,这次更加具体,数字经济与先进制造业、现代服务业(从制造业中分离出来的现代商务服务业、金融业)深度融合。
在现代经济体中,数字经济与先进制造业深度融合,硬件根据软件系统技术迭代的需求而创新。苹果产业链是产业深度融合的经典案例。苹果操作系统及其软件持续迭代,向硬件制造商发出需求指令,激励台积电的半导体芯片升级、富士康组装技术以及整个供应链系统升级。苹果公司在美国总部通过信息系统控制全球产业链,其工程师直接为富士康以及“果链”供应商改造生产线。
今年,数字经济成为最主要的创造就业部门。2012年-2021年,数字经济规模从16万亿上升到45万亿,增加了近3倍;同期,数字经济就业人数从1.2亿增加到2.4亿,增长了两倍;预计到2025年,数字经济带动就业人数将达到3.79亿。
有人提出,中国互联网企业主要业务是消费业务,美团买菜、嘀嘀打车无法像ChatGPT一样带动先进制造业发展。
这种观点是错误的,没有理解网络服务与制造业关系。以打车软件为例,打车软件通过大数据计算实现用户与网约车高效撮合,不仅叫车方便,价格还相对便宜,扩大了打车需求;打车需求增长进而刺激了网约车供应大幅度增加,甚至倒逼传统出租车降低价格、改善服务态度;网约车增加一定程度上拉动了新能源汽车增长——有政策强制因素,也有新能源网约车电费低的市场因素中国产业经济研究院,进而带动电池、电子、半导体等上游原材料供应增加,最终带动整个产业网络的就业增长。
交通部的数据显示,2023年4月,全国网约车司机数量达到了540.6万人,车辆数量达到了230万辆,分别比两年半前增长了一倍多。若新能源车占比为80%,新能源网约车为184万辆,相当于2022年比亚迪新能源汽车销售规模。其中,广汽埃安是新能源网约车的主要厂商,2022年汽车销量27.1万辆,同比增长126%。
反过来说,先进制造业技术进步,新供给也能创造新需求。比如,新能源汽车电池续航水平提升、价格下降,降低新能源汽车的售价,推动打车价格下降、服务质量(空调)提升,创造更大的打车需求。但是,先进制造业投资与技术升级不能脱离市场需求中国产业经济研究院、不能偏离数字用户的需求。
所以,美团买菜、滴滴打车、微信支付等互联网消费平台同样可以促进先进制造业发展。我们不是要削弱它们,而是要大力支持互联网应用性技术和消费业务的发展。互联网消费业务能够给14亿用户带来便利、节省消费者剩余,还能带动硬件技术创新、制造业转型升级。尤其在人工智能时代,内容生成式AI需要消费端的大数据“喂养”,而大数据计算又带动强算力增长。
现在的问题是,数字经济、现代服务业发展还不够充分,与先进制造业融合程度还不深。政府可以将数字经济、现代服务业与先进制造业三位一体,定义为“高质量经济体系”。研究高质量经济体系的规律,数字经济需求带动先进制造业创新与现代服务业提升,先进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创造新供给进而创造新需求;为数字经济、现代服务业与先进制造业提供更多的发展空间,促进三大产业融合、经济效率提升,进而扩大就业总量。
最后,跳出产业与就业的分析框架,从宏观上来看,最重要的是通过制度改革提升普通家庭收入,才能根本上解决需求不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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