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卫思谕)6月14日，CMF宏观经济国际研讨会（第2期）于线上举行。会议由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经济学院，中诚信国际信用评级有限责任公司联合主办。本期论坛聚焦“现代货币理论（MMT）与宏观经济政策走向”。

　　现代货币理论创始人之一，美国后凯恩斯主义主要代表人之一，美国巴德学院、利维经济研究院（Levy Economics Institute）教授、高级学者Randall Wray首先阐述了主权货币的分析框架，他指出，政府选择一种记账货币，以此为基础发行自身的货币，并以该货币征税，且如果发行其他债券，需要以本币计价和支付，将这些因素综合到一起，意味着该国货币汇率可以浮动，而是否采取浮动汇率取决于政府意愿。由于主权货币国家的货币取之不尽，所以现代货币理论才有如下理论意义：首先主权货币国家并不会陷入非自愿债务违约的状况，国家有支付意愿总能付清所有款项。除此之外，制约他们的并不是财政资源，而是真实资源。

　　在主流观点中，政府应该先收税再花钱。如果债务不断增长，而经济增速放缓，杠杆就会失去控制。此外，政府持续以财政赤字运营，将会把债务负担留给后代，最终结果是造成经济的长期停滞。另一方面，“印钱”又会导致通货膨胀。而现代货币理论则认为，实际情况是政府先支出再收税。如果货币没有通过支出投放到经济中去，就无法通过税收收回。在现代经济中，税收是通过银行准备金扣款实现的，准备金来自三个方面：国库支出、中央银行购债和。央行为政府的支出和税收提供资金和清算支持，政府支出是通过央行贷记商业银行账户，商业银行再贷记政府支出接受者的存款账户进行的，纳税过程则相反。这其中体现着一种基本逻辑——先支出再纳税。

　　在这一逻辑下，国家政府支出导致货币流出，进而通过税收方式流回。所以税收并不是为政府提供融资，而是为了所谓的赎回。现代货币理论认为政府通过债券进行借贷并非为赤字融资，因为央行货币的流出已经为政府赤字提供了融资。而赤字发生在税收回流之后，是事后发生的。这样看来，发行债券从功能上是货币政策的一部分，而不是借款的操作。在这种情况下，风险不在于政府缺钱，而在于政府支出太多导致通胀。在年底收回税之后，才能衡量政府是否支出太多，这也就是所谓的赤字在事后出现。但是，无论政府部门还是私人部门，过度支出都会导致通胀。

　　对中国而言，现代货币理论已经进入中国学界的视野当中。现代货币理论对于中国来讲有很重要的借鉴意义，应加强财政货币政策的联动，提高财政货币政策的有效性。中国的财政赤字近年来规模逐渐扩大，这就意味着中国正逐渐突破原来的政府财政赤字率红线。就操作而言，现代货币理论不需要由中央银行“印钱”支付债务利息，所以不用改变操作流程，这对中国也是适用的。而这其中的关键是要确保我们有合适的资源来实现政策目标。

　　随后，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教授贾根良澄清了与现代货币理论有关的两个流行概念。目前流行着三种衡量财政可持续性或财政空间的概念：第一，武断的财政赤字率和债务门槛，如目前在中国仍占支配地位的所谓“3%的财政赤字率红线”。第二，将财政可持续性或财政空间视作国家可以动用或筹集的资金有多少。第三，债务利息支付的可持续性。可以说这三个流行概念都是将主权货币国家财政开支错误类比于家庭预算的产物，不适合于具有通货发行垄断权的主权货币政府。

　　现代货币理论认为，财政赤字的大小主要是由市场所决定的，它取决于非政府部门净储蓄的愿望。财政赤字非常重要，因为它不仅为非政府部门提供净金融资产，稳定私人部门的财务结构，更重要的是，它是实现非财政的目标，如充分就业、提高生产率和保障民生的基本政策工具。但赤字率的高低并不重要，它需要根据具体情况来决定，现代货币理论也不主张无限期的赤字政策。

　　现代货币理论与主流经济学对财政空间不同理解的原因在于两方面。一方面，主流经济学将国家财政类比于家庭预算是错误的。因此，在非主权货币制度下国家支出就与私人部门的家庭预算一样受到收入来源的限制。另外一方面，在金本位和布雷顿森林体系两种货币制度下，国家支出因为受到金本位这种“紧箍咒”制约，国家财政能力受到很大的限制。

　　贾根良认为，现代货币理论对中国宏观经济政策选择具有重大意义。第一，对国内大循环有重大意义。我国必须转向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而国内大循环或内需的决定性条件就是非政府部门资本是否充裕。在现代货币理论中，政府部门赤字等于非政府部门的盈余，稳定并加大政府财政赤字是适应非政府部门盈余需求的结果。第二，弄清防范金融风险的真正含义所在。中国只有通过提高政府赤字率，即提高政府杠杆率，才能稳定非政府部门的收支盈余。第三，建议大幅度降低政府债券利率。从现代货币理论角度来看，在目前的中国，降低政府债券发行利率非常有必要。第四，建议我国实施就业保障计划。国家有责任实施“就业保障计划”，通过增加货币支出雇佣所有愿意工作并有工作能力的非自愿失业劳动力。就业保障对于目前中国“保居民就业”、“保基本民生”、精准扶贫、解决相对贫困和缩小收入差距都具有重要意义。

　　中国人民大学经济研究所联席所长、中国宏观经济论坛（CMF）联席主席毛振华从中美两国货币政策的分化对现代货币理论进行分析。今年以来，与中国宽货币、宽信用的政策基调相反，以美国为首的全球不少主要经济体的货币政策均出现边际收紧态势。中美货币政策的分化，是两国央行基于本国国情的自主选择，与两国经济基本面、政策空间密切相关。毛振华认为，虽然中美两国货币政策走势表面分化，但综合来看，两国货币政策均向着“超常规的扩张性政策”收敛，二者实际上“殊途同归”。而中美货币政策分化或将是对现代货币理论的一个验证：2020年为应对新冠疫情冲击，美国出台的超级量化宽松政策已接近于现代货币理论的政策措施。从中国来看，如果中国延续宽松的货币与财政政策稳定经济的同时，又能使得CPI保持在低位，似乎又能继续证明现代货币理论的有效性。所以，中美两国的货币政策对于验证现代货币理论理论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观察窗口。

　　美国制度思想学会主席、威拉姆特大学经济学教授、Peter C. and Bonnie S. Kremer主席、国际研究主任Yan Liang首先分析了现代货币理论在中国的适用性。她认为中国日渐自由的汇率政策和较好的外债偿还能力使得中国具备较好的货币主权，所以现代货币理论的一些政策建议与中国也是非常相关的。此外，由于央行是财政的代理银行，其负债表上对政府的债券和存款的波动会影响到银行准备金及利率，所以在中国仍然需要财政与央行的合作。Yan Liang最后分析了利用现代货币理论对中国经济进行指导时要注意的问题，表示要看到推动企业借债、投资时货币政策的局限性，应该以财政政策为主导。除此之外，利用财政政策对贫困人口进行现金补助，通过工资资助促进小微企业复工复产，都是非常有益的措施。从中长期来看，要增加一些社会型支出，包括教育、医疗、养老等方面的投入，并且要进一步推动新能源发展，促进城镇化水平。

　　中国财政科学研究院院长刘尚希提出了四点看法。第一，财政是金融的基础，也是资本市场的基础。具体来说，国债和国债收益率曲线就是资本市场的基础设施，而中国国债收益率曲线的基础设施还需要进一步完善。第二，以支定收是现代预算的基本思维和程序。财政收支的运行过程已经嵌入到了央行货币发行和收回的过程，财政支出的过程就是货币发行的过程，征税的过程就是货币收回的过程，两者是紧密契合的。而且从政府承担公共责任、化解公共风险角度讲，政府规模是在扩大的。第三，赤字是一种常态。一方面，政府在面对有效需求不足时需要通过赤字扩大需求，赤字成为政府的政策工具。另一方面，现在的赤字越来越多地成为提供金融工具的渠道和途径，以发行国债的方式提供无风险的金融资产，为资本市场定价提供基准。第四，赤字是否导致通货膨胀是不确定的。在赤字规模与通胀的关系中，资源约束是一个条件，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条件就是宏观不确定性和风险防控的问题。

　　美国富兰克林与马歇尔学院经济学副教授、利维经济研究院研究员Yeva Nersisyan指出，为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美国政府推出了5万亿美元的救助计划。然而税收是无法满足如此庞大的开支，这也就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现代货币理论：对于主权政府来说钱不是问题，政府可以创造出需求。需要意识到真正的挑战不是找到钱，而是找到资源，资源的定义可以拓展到技术等“无形的资源”。

　　中国人民大学一级教授、经济研究所联席所长、中国宏观经济论坛（CMF）联席主席杨瑞龙认为，现代货币理论的出现反映了经济学的演变。现代货币理论的出现不是偶然的，它与当前经济形态变化有很大关系，也反映出新自由主义思想本身存在比较大的缺陷。第二，现代货币理论对中国宏观经济政策的制定确实有借鉴意义。多重因素叠加导致了我国当前面临的经济发展形势较为严峻，在这一背景下国务院出台了33条稳定经济发展的政策，而这些政策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现代货币理论的思想。第三，当用现代货币理论指导中国宏观经济时，要做到理论与实践的结合。当经济发展中存在闲置、失业率比较高时，也就是与中国当前发展环境类似时，现代货币理论具有比较好的适用性。

　　针对表示不同时期出现的不同理论，毛振华认为对经济学和当时经济发展的贡献都非常大，对于扭转经济生活中出现的困局都起到很大的作用。但从理论角度讲，现代货币理论的实践是否有一个区间值，或者它是否只在某一个区间值内有更好的表现，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Yan Liang认为，相较于以收定支的传统观念，现代货币理论非常具有颠覆性，这也推动很多人去了解这一理论。此外，在现代货币理论践行过程中要做好自我约束，代表人民的需要和国家的经济利益。最后，发展中国家有自己独特的国情，要借助现代货币理论推动经济转型、结构调整以及长远发展。

　　东方证券首席经济学家邵宇指出，在理论的应用性方面，现代货币理论是非常奢侈的。如果应用到中国，存在着更为明显的约束条件，现代货币理论的践行很可能使我们出现类似日本的状况。要在研究和实施这一理论时做好风险把控。

　　Yeva Nersisyan分析了当前对于现代货币理论的一些误解。首先，现代货币理论并不等于印钱；其次，现代货币理论是对经验现实的一种描述，而不是“药方”，这一理论要真正对资源进行规划，处理经济发展中存在的问题。

　　最后，Randall Wray再次强调了现代货币理论是一种描述性的理论，主权货币国家需要关注的是能否找到足够的资源。而在政策建议方面，现代货币理论所倡导的是目前央行已经在采取的加大货币供应量的方法，而非不负责任地进行赤字货币化。现代货币理论支持政府做好预算工作，但是要确保政策目的与当前所拥有的资源匹配。面对当前部分国家出现的通胀形势，要了解需要什么样的资源实现政策目标，要释放资源，调动那些未充分利用的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