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玩江湖滚滚红尘

  • 2022-12-20
  • John Dowson

陪玩江湖滚滚红尘

  近日,陪玩软件比心被无限期下架,同它一起下架的,还有小鹿陪玩、咪呀、一派陪玩等多款陪玩类软件。下架原因目前尚没有官方说法,但不难想象,这与陪玩平台的涉黄乱象逃不开关系。

  陪玩APP遭大规模下架,对整个陪玩行业无疑是一次重大打击。而在目前严格的互联网监管环境下,这些屡屡被爆出存在涉黄问题的陪玩平台能否重回市场,仍是未知。

  “迟早的事,不知道外人怎么看陪玩软件,陪玩的水确实很深。不否认,有些人是认真在比心上做陪玩,但也有人来比心找饭票、做交易,把比心当探探用。陪玩模式,本身就给擦边球留出了空间。”小周接受镜像娱乐采访时道。

  诚然,比心APP的首页写着“找大神一起开黑”,但在比心上,不是只有大神才能做陪玩,因为来比心的“老板”,不是所有人都是为了开黑上分,而来比心的陪玩,也不是所有人都“凭技术赚钱”。

  那些人美声甜的、会聊天的、能接受处CP、愿意视频聊天或线下见面的陪玩,在比心都有市场,无关游戏技术好坏。

  如今,有人在比心月入过万,也有人在比心被骗心骗钱,有人在比心这个网络平台寻找树洞,也有人“不安好心”。平台上聚集的形形色色之人,构成了平台的复杂生态,而比心能做的只有“监测平台内部”,至于那些在比心搭线的陪玩和老板们,在平台或线下发生了什么故事,比心管不了,或许也不想管。

  比心较早一次公开用户数据,还是2019年。当时比心发布的《2019游戏陪练》显示,2019年共有超过2700万游戏玩家在平台上找陪练打游戏,有超过129万人在平台上赚到钱,陪练的全职平均月收入7857元,兼职平均月收入2929元。

  2019年时,比心已经是陪玩领域的头部平台,但小周与比心仍是两条平行线。成长过程中,小周几乎没怎么接触过游戏,毕业后身边的人都在玩火爆的《王者荣耀》,她才跟风成为一名游戏玩家,平日偶尔与朋友开黑打发闲暇时间。

  玩《王者荣耀》四年,小周的段位一直徘徊在星曜或王者。她虽然知道有“陪玩”这一职业,但先入为主的认为只有荣耀大神们才能做陪玩。

  今年年初,小周在理发店遇到了一位正在比心做陪练的托尼老师,“一局游戏能赚17块钱”、“不是只有大神才能做陪玩”,让小周萌生了试一试的想法。她在一线城市的一家公司做行政,虽工资稳定但上限不高,抱着“自己玩也是打发时间,陪人玩还能赚钱,何乐而不为”的想法,小周注册了比心账号。

  在《王者荣耀》里,小周除了打野位之外位置都能胜任,且都有精通的英雄,因此加入比心后接单并不难,加之她抢单也积极,很快就踏上了正轨。一开始,小周陪玩一局游戏的价格只有一块钱或几块钱,后来接单量和服务好评度提升后,小周的陪玩价变成了一局十几块钱。“休息日一天可以打十来局,一天收入二三百没有问题。”

  小周告诉镜像娱乐,陪玩们在比心的收入,主要取决于全职还是兼职,若是全职,单月收入达到七八千的大有人在,收入过万的也不少。此外,小周认为陪玩的收入高低也取决于个人能力,“同样的工作,有人干得好有人干得不好,不能一概而论。”

  接单量上升后,小周发现在比心上,虽然每一单都有明确的定价,但其实背后也有弹性空间,而这弹性空间全由老板决定。“有时候老板玩开心了,就会多给你钱,看老板心情的。你和一个老板玩久了,他可能也会给你送礼物打赏,和直播平台的操作差不多。有时候,你也可以主动和老板谈价格,说想涨价,只要老板愿意涨到多少都可以。”

  刚开始,小周接的基本都是游戏单,后来熟悉比心后,也逐渐开始接聊天单,毕竟纯聊天比打游戏更省心省力。为了提升收入,小周还在比心注册成为了一名声优,并加入了声优工会。声优的聊天价格更高,最基础的是一小时30元,不过,也有人花费上百元或上千元不等在比心寻找中意的声优。

  在声优工会的微信群里,小周认识了一位在比心两年赚20多万的同龄女孩。“这20万是从同一个老板身上赚的。她这个老板已经有家室了,每次点这个女孩也不是陪自己玩,而是陪他老婆打游戏或聊天。时间久了,这女孩和老板一家人都成朋友了,老板和他老婆偶尔还会给这个女孩生活费。”

  加入比心的半年来,小周在平台里见过形形色色的老板和陪玩。找陪玩的老板里,18到40岁这一年龄段的人最多,其中有在校大学生,也有公务员、销售等各行各业的人。陪玩们的身份也各不相同,小周遇到过辍学的陪玩,也遇到过清华北大的高材生陪玩,甚至还有结婚的宝妈和兵哥哥。

  在比心上,老板们找陪玩时可以写清楚自己的要求,如年龄、性别、价位等,也可以有更细节的要求,如“是东北人”、“会说英文”、“学历要高”等等。

  做陪玩的半年,小周遇到过很多要求千奇百怪的老板。有一位香港理工大的学生,曾让她把一份PDF文件转为Word;有人要她给李白的凤求凰皮肤加上心形特效,用来表白;有人需要她填写问卷调查;有人想让她帮忙找热播剧的资源;还有一些要来小周所在城市旅游或上学的,需要小周为他们做一份旅游攻略,或介绍下当地的高校情况。

  小周发现,一些比心的老用户已经不再将平台作为纯粹找陪玩的地方,老板们在生活中遇到了需要解决的问题,也会来花钱找陪玩解决。“在比心,你可以认证一些资质,比如心理咨询师,有的老板如果有特殊需求,就会来找你下单。”

  陪玩一词中“陪”之一字,注定了陪玩平台的社交属性,而且是陌生人社交。在小周看来,来比心找陪玩的老板们,多多少少内心都有着社交需求,因此,内向或沉默的人并不适合做陪玩。“除了聊天单,打游戏时也会和老板们聊,聊八卦聊热点,或者侃大山,最好不要让气氛僵住。”

  半年时间里,小周发现来比心的老板们大多数都更愿意找异性陪玩,她自己遇到的老板也是男性偏多。不过,也有一些老板指定找同性陪玩,有一次,小周就遇到了一位女性老板,要求小周和她一起在游戏里“怼人”。“她经常单排,可能是因为技术一般,总是被骂,自己骂不过,于是找陪玩帮她骂。”

  小周遇到的男老板们,性格和要求也各不相同。有一段时间,有位老板接连找小周下单,要求只有“输游戏”,小周对此感到匪夷所思,起初,她以为这位老板是因为连输游戏才会“报复社会”,后来在聊天中,小周发现这位老板是因遭遇了失恋,所以才想通过输游戏的方式来发泄情绪。

  做陪玩之前,小周一直不明白,每个人在现实中基本都会有可以一起玩游戏的朋友,为何会在网络世界找陪玩?加入陪玩行业后小周才知道,很多老板找陪玩并不是为了开黑或上分,他们只是需要一个虚拟世界的“树洞”,来分享现实生活中难以向家人或朋友启齿的思虑。

  小周遇到过的很多老板,都有强烈的倾诉欲。有一位来自北京,从事企业管理咨询工作的男老板,曾一度向小周倾诉自己的事业焦虑。“他说自己和同事走在大街上时,同事关注美女,他关注的却是事业有成的男性,别人无法理解他,吐槽他没有世俗的,但他知道,自己只是希望有朝一日也会成为这样的存在。”

  小周将上面这些老板都划分在“正常人”的范畴里,因为在她的定义里,还有一部分怀着目的来比心的老板,可以被划分到“心术不正”的“非正常人”范畴里。

  半年时间内,小周遇到过不少糟心的老板,比如开门见山地问她“磕不磕炮炮”,或者“能不能线下见面”,小周告诉镜像娱乐,“磕炮炮”是比心平台内的暗语,意思等同于“约”。此外,还会有人询问小周是否接视频单或照片单,对于这些“心术不正”的老板,小周的处理办法就是举报。

  “有些人下单找陪玩时,就会隐晦地标明这些需求,看到这种我一般就会避开。但是吧,你不接,不代表没人接。”

  在小周看来,陪玩们在比心能不能赚到钱、能赚多少钱,不仅与全职或兼职有关,也与“佛系还是认真”、“情商是高是低”、“能接受的下限在哪里”等都有关系。

  “很多人打游戏都是为了赢,但玩过《王者荣耀》的都知道,这游戏有输有赢,但如果老板跟你一起玩赢了也开始,输了也开心,那就是你情商高的体现。”

  小周来到比心,只是希望在业余时间通过兼职增加收入,她后期更愿意接聊天单,除了轻松这一原因之外,也在于她本身是一个性格外向的人,且工作经历和生活阅历相对丰富,擅长和形形色色的老板打交道。在小周看来,陪老板聊天是门技术活,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聊天需求,陪玩们需要揣摩老板的心理。

  在陪玩过程中,如果遇到一些沉默、内向,不知道如何打开话匣子的老板,小周一般会引导他们与自己交谈,从天气、城市等日常话题入手,逐渐与老板拉近距离。不过,有时候一些老板虽然健谈,但情绪波动过大或存在一些心理问题,这也对陪玩的聊天技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小周曾遇到过一位非常“丧”的男老板。“因为家庭环境优越,而且长相不错,年轻时身边追求者不断,但他基本没爱上过什么人,在感情里挺渣的,现在可能成长了,谈起过往的感情总是说心有愧意,想去认真对待一份感情。”

  面对这位老板,小周每次聊天时都会诚心诚意去疏导他,有时候还会分享自己的情感经验,为老板宽心。

  做陪玩时,小周会尽可能满足老板的一切正常要求,在她看来这是一名合格陪玩的职业修养。但离开陪玩平台,小周并不愿意和这些老板产生过多联系或私人感情,她是一个相对理性的人,对网络交友亦或是发展感情都是不看好的。

  小周曾接触过一位被女陪玩欺骗感情的男老板。“他在上海工作,收入不错,来比心也不是说为了找女朋友,只是在玩游戏的过程中认识了,觉得不错就发展为了恋人关系。这个女孩曾以生病需要住院、借了网贷没钱还等为借口,向他借钱,后来钱也没还,直接以家人不同意的理由和这个老板分手了,老板这才反应过来他只是女孩的提款机。”

  这是发生在比心平台的故事,也是发生在一切陌生人社交平台的故事。半年时间的耳闻目睹,小周得知这种以恋爱为名“找饭票”的陪玩不在少数。“不止是女性,男性也有,男陪玩就找富婆呗。有些甚至都不是恋爱关系,只是单纯的交易。”

  “两个人长期开黑,发现双方性格和三观都非常契合,成为了无话不说的朋友,后来,这位女陪玩刚好有旅游计划,就去了男方所在的城市。女孩去之前,男方怕她有安全顾虑,还将身份证和工作证都拍照发给了她。面基后应该双方都很满意,现在已经恋爱了,男方甚至考虑来女孩的城市工作、结婚。”

  成为擦边球的温床,或者成为“红娘”,可能都不是比心的初衷,但陪玩的社交属性,注定比心会产生这样的外延。

  如今,小周已经准备退出比心,不再兼职做陪玩。谈起在比心做陪玩的经历时,她认为是新鲜的、有趣的。

  小周告诉镜像娱乐,自己曾遇到过一位做过电台主播的老板,“特别像德云社在逃人员,跟他玩游戏非常开心,感觉不是自己当陪玩,是老板给我当陪玩。而且可能因为经历丰富吧,从他身上也学到了很多。”

  但对于比心平台,小周的感情和认知是复杂的。一方面,小周认为陪玩平台是随着现代游戏的发展和现代人的孤独情绪衍生出的产物,存在即合理,因为陪玩平台成立之初,本身提供的只是陪玩这种服务的买卖和交易。

  “这个社会中确实有很多人不愿意,或者没办法和身边的人去聊一些事,那既然能花钱找一个陌生人聊天玩游戏,不也挺好的?你只要付出一定的价格就可以,而价格相对是透明的。这个平台上有来自各行各业的人,你跟他们聊天的时候都会有一定的收获,这也是好事。”

  另一方面,小周认为陪玩平台本身是带有一定“原罪”的。她刚加入比心时,曾有过一次被封号的经历,封号原因是有位老板聊天时问她“磕不磕炮炮”,她当时并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便反问“什么是磕炮炮”。比心对平台内的聊天有着严格的监管,这段对话被人工智能判定为“不健康”,小周因此被封号。

  “在比心上,陪玩和老板的所有通话都是被人工智能监管的,只要出现敏感词就会被封号,或者受到相应的处罚。而且比心平台也有举报机制,如果涉及不健康的内容,或许你发现陪玩有不健康的行为,都可以直接举报。”

  小周很认可比心的监管力度,但在她看来,即便聊天筛查再严格,举报机制再健全,比心也不可能杜绝由平台衍生的一些乱象。因为陪玩们和老板接触久了,都会交换联系方式,后续发生的任何事情,都超出了平台的管理范围。“有些人就是怀着不正当目的来比心的,怎么管是一个难题。”

  接受采访时,小周表示自己在比心平台上几乎没有遇到过未成年人,因为比心平台年满十八岁才可以注册,但在陪玩的半年里,她遇到过不少大学生陪玩。在小周看来,比心允许22岁以下的在校生注册账号,是存在负面影响的。

  “虽然18岁就是成年人了,他们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但你想想,他们处于读书阶段,人生观和价值观并不成熟,很容易被平台上的一些不正确价值观引导。比如比心是允许老板们在平台找CP的,虽然是游戏CP,但双方可能也会发生一些金钱来往或涉黄行为,这是不是会让年轻人觉得搞CP就能赚钱?我和别人处CP别人给我花钱是天经地义的?”

  “人难管,并不是平台脱罪的理由,因为一切都是在这里滋生的,平台不可能免责。一直游走于灰色地带,只会害了陪玩这个行业,还有更多心智不成熟的年轻人。”小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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